(也可以是算作一点谢宜承视角加番外)
我喜欢在文字的创作里面用比喻,冠冕堂皇的话来讲比喻是美学的伸展,是葛薇龙对乔琪乔伸出来的那一只手臂,但私心里我已经知道比喻、联想、延伸才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。
——安娜日记
智理第二天早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给谢宜承打电话,打过去竟然是空号,觉得实在是不对劲就打电话问导员,导员讲他休学一年,再回来就要归并到下一届学生了。挂了电话智理百思不得其解,但是最近堆在一起的事情实在是很多,加上到爸爸公司实习的事情,她很快忘记了。你看智理总是保存了一点不经意流露的小孩子的习惯,忘记有时候比记得更好。
谢宜承其实是陪母亲谢瑛去做康复训练,他妈妈败诉后从法院出来跟人出了车祸,对方是大货车倒是损失不大,谢瑛为此断了腿只好每天坚持做复建运动。加之败诉后的财产抵债清偿,谢宜承要喘不过气来,实则他清楚真正令他喘不过气的是谁。
谢宜承从记事开始就知道妈妈是个具备勃勃野心的女人,那个时候爸爸经营一家火锅店,身上是蓬勃的辣椒和花椒气味,一直延伸到主卧的另一半。对于爸爸总是有气味具象化的感觉。
谢瑛是那种背过了蔻驰就要喜欢路易威登,得到了路易威登又看上秀场款的女人,一家小小的火锅店根本不能够锁住她,她又是村里考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,离婚了过后单独带着谢宜承做了销售。谢宜承总是记得妈妈带他去见无数个可能被称之为新爸爸的某某人,但通常不超过两次就换成下一个。谢宜承长到十三岁隐隐约约品读出了都是因为自己的意味。
十五岁是他记忆犹新的一年,那年他初三,中彩票一样在分班考试里面出类拔萃地考去了火箭班,妈妈去过家长会回来脸上简直是奇异的神色。有一点像电视节目里主持人解释宝石的火彩,但更具备辉煌之意。
“承承,”她说,“你知道你们班有一个姓周的女孩子吗?”
自然是知道的,那么漂亮的女孩子,大家传小纸条把她的名字跟谁谁写到一起,仿佛小纸条都蓬荜生辉了起来。谢宜承点头,妈妈接着让他跟那孩子交朋友,他诺诺着说不出什么。单亲家庭的小孩子,家长会前在校门口很害怕看见一身火锅味的爸爸,其实更怕的是妈妈又为此吵架。
他开始关注周智理了,他发现那是一个同样冷漠得不近人情的小孩,都说成绩好的孩子和老师关系也好,她仿佛老师都不在乎。过于异常的早熟,在同龄人里面传坏话成为孤傲也是赞赏。
记得是下雨天,妈妈早早等在校门口,一身包臀低领的裙子,乳沟比排水沟还浅显易懂。很奇怪的打扮,妈妈一般是跟人出门约会才会的打扮,他不得其解,还没问出口答案自己就整瓶递过来。
周智理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,有些人高个子是白墙壁,但有些人就是风,是雨林,穿灰色衬衣竟然有飘飘欲仙的感觉,他飘飘而飘我,欲仙而仙我。周智理脸上的表情好像游乐园,看进去是童话故事的感觉,她从来没对任何人那样笑过,爱娇的神色,伞下面的一片空气都亮了。
他刚要跟妈妈开口,妈妈抢先一步横在那男人面前:“周总啊,也来接孩子吗?”
智理的表情被打断,打死了,摊开在脸上。被称为周总的男人露出礼貌的微笑来,那样子就好像下雨也是因为他的到来,妈妈笑得花枝乱颤讲:“我们家承承跟你们家孩子一个班的呢。”
“是吗,真巧。”不巧。“智理快点打招呼。”她掀开眼皮淡淡看过来,谢宜承竟然有一种面对大礼堂在演讲的感觉,只是智理没有给他这个机会,拉着她爸爸匆匆就走了。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周毅成。
接下来他和周毅成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,有时候是在妈妈的公司,他的助理们包裹着他匆匆而过,有时候是在包间,他面对妈妈的一堆比脸蛋还漂亮的话露出懒洋洋的笑容。妈妈在那几年的夜晚无数次买了漂亮的睡裙孤独地坐在梳妆台,一次也没有穿出去过。问他自己漂不漂亮,问之前到底是骄傲还是自卑的语气更多。
高中也和智理一个高中,远远看她一个人从食堂到教室,次数多了竟然作息比她自己都清楚。谢宜承说不上来为什么,周围有因为他漂亮脸蛋而喜欢的女生,递过来粉色的情书,他会假装对面的是周智理。粉红泡泡被戳破的那一刻是最痛的。
大一的时候妈妈终于得偿所愿,那个男人提出了交往的请求,虽然在跟他们吃饭的时候周毅成眼神里面的礼貌隔了很厚的一层,看着牛肉的样子比看他妈妈的都温柔许多。不是没见过他笑,我是说真的笑的话,电话响起来他接了讲:“理理?”那样子像是要把整家店都铺满玫瑰花,周毅成站起来出去接电话,嘴角笑意漏出来没有人接得住。那样子异常光艳。
啊。妈妈。我们是如此相似,在你把周毅成当做目标的时候,我也在看着智理,尽管我知道我配不上她。Deserve这个单词的意思仿佛要把我淹没在其中,就像你说要用那男人的钱送我留学一样,deserve的另一个含义其实是代价。
知道智理喜欢谁谁其实不是太难的问题,嫉妒吗?好像也不是,意料之中的平静,就好像世界上再也没有谁配得上她,除了造就了她的那个男人。谢宜承自己给导员打完电话都笑了,怎么那样恶劣,怎么那样有破坏的意味,怎么那样具备了配角的行为。妈妈也是衬托他对她的柔情似水的背景,妈妈,我们都是背景板,我们挣扎,反抗也没办法逃脱的背景板。
周毅成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很平静,就像知道解决这件事不会是智理出面,你有那样的国王,连骑士都不被允许出现在棋盘格上。
“宜承,”他说,“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来打扰我的小孩。”懒洋洋的语调里面其实是愠怒,“合同我一个字都不会签,你的助学贷,你妈妈的违约追偿金可能会很有麻烦。”
谢宜承只是感到后颈一片鸡皮疙瘩。他真的有看错周毅成,以为男人对谁都温文尔雅的性格,撕开来竟然是有毒的内里。
“现在,打电话撤销你的投诉,我不想要事情很难看的。”他冷冷说完挂了电话。
带妈妈去国外的班机是下午四点,周毅成一身棕色皮衣,有如布拉德皮特的经典出场,玻璃线把他钉在候机座的那一头。
他只是走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:“下次再靠近智理的话,谢瑛的另一只腿也别想要了。”
竟然是他,竟然车祸都是他,谢宜承以为只是妈妈开车心不在焉,没想到那条路根本不会开过来大货车,也没有查过开车的司机其实是周氏的门卫。原来如此。
记忆力里面最鲜明的是智理趴在座位上午睡的侧脸,她有一张比她父亲柔软许多的脸,手指被压在手臂下面压成嫩红色的,弹出来好像小蜗牛的触角。愿意做她梳子的齿,洗手液的鸭嘴,面巾纸的盒盖。
不知道明天更不更,13就考试了好紧张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