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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
    究竟是何证据,让宋家退让至此。
    “最近京城去世的人太多,不安分你们小心点,”她撇了眼身后的婢女,就势披上递来的外袍,“今天我也该回府了,宫里终究不可久呆。”
    说着说着,自己都憋不住轻笑出声。
    深夜幽静,空中冷月华光独照。两条细长的影子徐徐渗进大地。
    自李清淮回京后,这是她第四次到公主府邸内。府里全是老人,以至于偏殿院子角落放着一尊棺材,此类惊世骇俗的事都没能传出去。
    要不是多出的几只咒血点精的纸老鼠,爬到棺材里,她都不知道里面新添了两件寿衣。
    能在禁军看守下,进入幽闭府邸的“绝世高手”,不会为送两件寿衣来,自然是要与文昌殿下见一面的。
    风呼啸而至,四角的天空仿若缠满了铜丝线,暗沉发棕的丝线上挂着不同样式的镇魂铃。
    又是幻觉……
    振聋发聩的撞击声……持续不断……
    堵住耳朵无济于事。“殿下殿下你怎么了?”焦急的话语变了音,眼前人脸忽大忽小,她异常冷静推开挡在前的丫鬟。
    “我要就寝,去开门。”
    我的妻儿,我的妻儿啊,死得好惨。
    “死得好。”李清淮趁附近无人,从牙缝挤出句。
    咚咚咚。
    两道破空声伴随着木头砸在地面的沉重声响起。
    一时间文昌分不清是自己眼睛充血了,还是小丫鬟真的倒在了血泊里。
    她脸依旧臭得很,甚至没施舍这即将消逝的生命一个皱眉。也没意识到腿在发颤,却还是一步步走到门扇前,摘下半开门板上插着的两枚飞镖。
    一枚割喉,两枚断气。
    无论如何人临死前也叫不出来。
    李清淮低头和她最后见了面,人已经彻底断气,血色漫上发丝衣裳,宛若残花摔死在暴雨里的场景。
    “还要我去请你嘛。”嘴唇翕动,然而却没任何声音发出。
    她好像真的淋了场潮湿阴闷的雨。模仿着苔藓呼与吸,忍受周遭湿.漉漉粘腻腻的空气。
    “参见太子殿下。”阴影里走出来个高大身影。
    听到这句话李清淮猛吸足精气,身体也随之被撑起来。
    “殿下。”
    “文昌殿下。”
    她终于显出精神头,转身回步向驼梁山上遇见的——姜与乐的丈夫
    那个疯女人的丈夫。
    姓张名陵。
    一步一个血脚印,才知道刚刚踩进了血泊里。
    寒风像辆疾驰火车在夜空里盘旋,发出尖厉爆鸣,肆虐雪花纷纷扬扬飘落。
    李清淮强忍住寒风,而寒风却更加肆无忌惮。她抬手接过雪花,是飘落的梨花。
    今年气温过于冷,这个时节竟还有梨花,美则美只是寓意不好罢了。
    当夜她听了好一场爱恨情仇,张陵和其夫人当真是情比金坚。不枉对方察觉到驼梁有位贵客,惊异后便费劲要见面。
    先是在张府邀人单独谈话,后帮锦衣卫顺利到达,最后偷学苏无霜那类人的技法,遣纸老鼠过来传消息。
    用心良苦啊。
    她本无意理会,但自小身子骨弱中过西域毒。虽说控制住大差不差了,遇上对方经年制药调毒带得暗香,竟还会产生日夜颠倒的幻觉。
    下毒者就是要她沉溺的幻梦里疯魔,才下了这中原医师不能根解的毒。现在有新的机遇摆在面前,试试总无妨。
    帮他一把,就算不成也能留个人情。
    只要人事后,不觉事了执念消去自缢就成。
    故事里女方是贵族大小姐,刁蛮任性从不把外人放在眼中。男方是传统赶尸人的弟子,学了身江湖本事,杀人越货样样精通。
    身在江湖难免有些仇家,但显然想灭掉姜与乐的人更多些。两人从相爱到相伴逃亡,姜与乐深受内伤五毒散深.入骨髓。
    “五毒民间中药配方,有活血化瘀、疏肝散结的功效,但再加上金蚕蛊磨成的粉末……”她靠在躺椅上,慵懒地换了口气,要知道门扇外丫鬟的尸体还摆着呢,她可没留什么好脾气。
    “中毒者全身溃烂,到死亡前都无法根治。”
    “所以呢,你现在找我为何?”
    她只觉得自己也似中了毒,四肢百骸隐隐作痛。幽闭出来的寒症发作了,于是陡然转变话题,“明天必定下雨,我可以那北城那间房子,哦不,这间宅子做赌注。”
    张陵大概猜到对方在乎那个死掉的小丫鬟,就如来时般静悄悄跪下。
    似在忏悔,可只是为请她考虑考虑,江湖人士与废弃良久的太子见面的难度,以及被发现的后果。
    后面的讲述跌宕婉转,姜与乐强行逼出毒素,损伤了心脉不说,有少半毒依然顽固滞留体内。
    但就她的想法,她是满意的。
    这样虽会有损心智,却能死得体面些,而且死前以自己的意志,保持理智是没问题的。
    可张陵不甘心偏要两人一起活下去。
    李清淮无言以对,毕竟强行拉人回来受苦的做法,实在不像个正人君子。
    左寻思,右寻思,也没悟到皇族的身份能在此事上出什么力。
    “她曾服用过三尸脑神丹,是种红色小丸,入肚内里藏蛰伏的虫卵孵化。若无解药尸虫会钻入服食者脑颅,食其脑髓,一经入脑服此药者行动便如鬼似妖。”(1)
    话说到这份上,李清淮才缓缓坐起来。
    结合江湖眼线打听到的消息,姜与乐极可能是个刚烈女子,不惜受尽苦楚以毒攻毒。
    不愿死在五毒散上,但愿死于自学的蛊毒。好生大的脾气,京城内外有过不少此类病例,那死相和所受的折磨不逊与世间任何一种酷刑。
    她想完才问,“三尸脑蛊,你们还真是多灾多难啊,又是被胁迫的?”
    “夫人自愿服下,用于以毒攻毒。”
    看来没猜错,只是张陵遭遇风霜苦寒多年,已经可以坦然谈论这些事了,语气脸色如常甚至连苍白都不曾填上。
    看来,是女方自己不愿死。变成活死人都不愿撒手人寰。
    当真是好生强烈的求生欲。
    君子慎独,不欺暗室。卑以自牧,不欺于心。(2)
    李清淮蹙眉,不知何时停止了搓磨手指的举动。与人合作当信其人,忠其事,高高在上俯视众生要不得。
    “很久一起我就知道我们有场合作,虽不知是何时间何地点,”她意有所指,可惜对方注定会意不到,“我见你的一瞬间,我们的交易便会达成。”
    “合作愉快。”
    这合该是个花团锦簇的长夜,秉烛夜谈得欢喜。
    “我曾见过你,在梦中。”
    张陵难得见到她不带嘲讽的笑意,妖艳又盛气凌人,眉宇间的英气直冲云霄。
    像他爱人最初的模样。
    一样得眼高于天,暗藏杀机。
    张陵绘制假面的技艺一流,但不同于其他人,他的假脸在京中有另一重身份。
    即使旁人知道面皮为假,可从始至终用这个身体,这张脸的都是他。经年累月积攒的威名和官场交集,是壳子下面的张陵,不是任何一个伪装贩子能伪装出来的。
    靠着两层身份黑白通吃的老手打通关系,单让李清淮想一想就兴奋至极。
    平白无故多一个帮手,哈,真好。
    她甚至忘了去问,对方究竟需要怎么样的帮助,因为她知道,她从来都知道。
    李清淮等好久了。
    地上张陵缓缓抬.起头,望着她的眼神愈发深邃,不止是疑惑还有怀疑。
    风幽幽划过,吹彻长夜。
    等其反应过来瞅向他时,脸多少显露.出些癫狂。但对上目光后,李清淮嘴角笑意收敛得干干净净。
    几乎是瞬间,那神色就惹得人不悦了。
    李清淮冷着脸同依旧没大反应的张陵道:“打听到你会调香控梦,帮个小忙。我要父皇回心转意,他理应爱我敬我。”
    张陵没应声,算默认。
    “到时父皇的口谕下来,带着你那张里玮的壳子,告诉你能告诉的官员,圣上爱戴朱凌微。”
    张陵还是没应声。
    听不到回应她也不尴尬,自顾自往下说。
    “泼脏水虽是小人之举,但成大事不拘小节,女儿家的争端,有时还要麻烦大人你。”
    终于张陵答到“好”,像只绵软的羔羊自投罗网。没误入歧途的羞.耻,仿佛他为她办事顺应天意,理应如此。
    只是这回他没有露.出疑惑的神色,探究的目光。李清淮知道张陵记住了,忍下了。
    “以后这样好的日子可没有了,以后是人间烈狱,烟熏火燎、满室腥臭的日子。”
    但愿吾的子民不要受苦。
    “以后还会有大灾大疫吗?”张陵试探道,细致入微没去自动将这句话的意思,归咎于夺嫡下朝堂动荡。
    李清淮答得简短,“不是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