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,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
第14章
    陆风眠侧开目光,她不在意最开始就被当作刀的人结局如何。她在乎的是,往后会不会不择手段为生母报仇,以至于把最初排除的人拉进仇恨。
    世间喂我以砒.霜,我亦还之砒.霜。
    她去想自己当乞丐时的片段,去回忆阔别两年归府时恰好参加母亲的葬礼。
    然而哭不出来,甚至不觉伤感。
    屈辱融入骨髓般,早已与她化为一体。
    白忙活一场,陆风眠心情要多差有多差。甚至连留在驼山打水漂的心情也没了,立刻决定收整回京。
    仿佛只要这样,她就可以当这几天的事未发生过。
    但临走前,自然要把谎言圆上。
    先前总是想和陆风眠搭讪的徐不凡,自从泥石流里死中逃生,便对她心生怨怼。
    徐不凡是个三脚猫的侠客,来这不是为什么高尚的品德。单纯得到了赚钱的渠道,报着试试的想法,千里迢迢赶来驼山。
    “是谁说宋二在花轿里的,是瞎了嘛,两个人长相相差这么多,你怎么会看错?”劫后余生徒剩怨恨。
    陆风眠委屈,“我当时真的看到了宋公子,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或许是……”
    “是他们掉包了。”
    “抬轿子的人全被洪水冲跑了,就算你瞎扯别人也拆穿不了。”
    徐不凡怒不择言,却意外地贴近真相。
    压根不需佯装,陆风眠问心有愧发虚得很,油然生出被拆穿指摘的痛苦。
    她浑身难受到发颤,目光闪烁。乍一瞧,当真和受了冤枉的样子相同。
    “为什么不可能是幻术, ”墨向颢大概猜到了内幕,毫不犹豫站在友人身旁,“说不定灵蝶被迷惑了,山里鱼龙混杂有什么不可能?”
    邵珹原本想出来打圆场,但细细琢磨总觉得不对劲,于是耐下心继续旁观。
    陆风眠卷进中心漩涡,一时半会出不来。
    她造成了人祸,天灾再出来搅和,想全身而退难度太大。假如伤亡少些,绝记不会如现在这样。
    不满的人多了,就不好糊弄了。
    “要怎样,那你们还要我怎样,我只不过把自己看见的说出来了而已,”陆风眠退而求其次,要不到谅解,能逃离现场亦不错,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马上走!”
    她说着对着众人鞠了三躬,转身低头快步回到帐篷里。
    就连她也不知道,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强悍,如此虚伪。撒谎不打草稿,不把人命当命。
    少顷,墨向颢进来了。
    “你会放弃吗?”只此一句。
    陆风眠抬眼撇她,“你会嘛?人无利不起早,世间灾难永不会减少,这回不是别人的,下回就是自己的。”
    “我可没信心等到下回,我能接的住。”
    我这一生什么坏事没做过,何必还装假清高,现在放弃下地狱的机会,可就再没本事拉别人下去了。
    墨向颢早知道她不会好受,但决不会为此改变,她有一套无后路的理论,不断推着她向前走。
    再者,京城那个名利场上,又有几人手上是干净的。
    陆风眠是自洽的,调节恢复能力都强,她爱赵府,同时恨着舅舅舅妈。为赵家的利益可以上刀山下火海,同样她要二舅家付出代价,也可以把赵家放火上煎。
    帐篷外的道士三三两两凑在一起,压低声音讨论着什么,目光时不时落在两人进去的帐篷上。
    徐不凡自己呆坐着没意思,随便拉了几个人吐槽,那几个人都没太大反应,或者说也感到不满但是厌恶与他为伍。
    他只得凑到其他人堆里,任如何婉拒也如根钉子,死活定在原地,死皮赖脸硬组队。
    鸟鸣声不绝,瘫倒的树木融入春泥,等待来年再换起万物的生机。一树枯万草荣,轮回交替生生不息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密林深处,半陷在泥地里的棺材躁动,刺耳的指甲抓挠声显得格外清晰,
    月光隐现,须臾后官盖已然敞开。里面出来个蠕动出个瘦削的身影,披头散发驼腰还耷拉着头。
    这人肚子有个大豁口,却没有半滴血流出,只有干涸的血渍粘在上面。
    经年累月未曾换洗的衣物很是硬挺,寒风灌进去,擦过它的四肢百骸,路过无数道鞭痕。
    疤痕狭长狰狞,宛若诡异蜈蚣爬在沟.壑里,蜿蜒前行。
    棺材人顺着笛声抬头,现在暗色里的男人,淡淡伸手朝更深处指去。
    瘦削的人影麻木地转身,迈着沉重的步子,一步一脚印走进密林更深处。
    男子身上衣料华美,所用之术乃十禁之术。固冤锁尸,控制怨念深重的亡灵,让放弃入六道轮回的人永不能复仇。
    此人非他所害,但一切影响卦象的变数,都要清除掉。
    他的夫人已经神志不清许多年了,近期左辅星大亮,意味着久病之人有转生希望,贵人将来。
    这贵人皇亲贵胄,自己自然要拿出十足的诚意,虽不是要什么便能给出,可但凡他有皆可拿去。
    暗夜给他的眸色度上暗沉,像是枯井日夜沉淀出的稳重。
    脚下泥土缓慢渗出鲜红,逐渐绘制出个大法阵,光芒微弱却异常稳定。就在即将死死固定在地面时,其中一环骤然断裂,整个法阵化成粉末。
    束魂阵破碎,那个妖怪跑了。
    第十五章
    距来时已有半月多,依旧没有宋家二公子的消息。
    驼山失踪的消息再也瞒不住,朝廷派大理寺的人彻查,为赏金而来的人很识相,麻利地收整好行囊连夜离开了。
    就连因鬼新郎一案,多有耽误的墨、陆二人也踏上了回京的路程。
    金丝银线织成天幕,正午的基调是风和蜻蜓。
    几日前路见不平拔刀,救了名即将被配冥婚的男新娘,却惨遭泥石流死了不少人。士气低落、怨声载道,便只好在最近的城镇稍作停留。
    “我们是外地来的,请问这里有没有客栈?”陆风眠上前问了几个路人,话还没说完,对方就避如蛇蝎地摆手远离。
    一连几个皆是如此,陆风眠满脸黑线,走回墨向颢身边对她说:“这问题不仅仅是鬼新郎,我回去没法交差,在官兵来前要折回去。”
    墨向颢太阳穴突突乱跳,抬手毫无章法地乱揉,闻言只点了点头。
    “你别一副愁眉苦脸样,前几日宋公子死讯传到京城了,这些镖人也无处可去,只好跟着我们。”见人兴致不高,她补充道。
    “风眠,我们被委托找的那姑娘肯定是找不到了,留下来过久是因为——”墨向颢咬牙切齿,“是因为那蛊虫。”
    “纵容他们跟着,只会害死他们。”
    陆风眠敛眸,道理谁都明白,但自己又该怎么甩掉他们,丢在荒山老林里不外乎是谋财害命。
    “那就趁现在,这里要没问题,就把他们放这,找个夜黑风高夜,咱俩走。”
    宋家势大,陆风眠不能公然为一群无官无财的镖客跟宋家杠上。不管她愿不愿意,她说的做的都是在用外祖母的脸面。
    外祖母偏爱自己,但她终究是外人,会因心思重不被喜欢。
    奔着悬赏去驼山的能人走的走,去的去,镖人们可能一辈子留在山上。
    宋家如今忙着办葬礼,二公子的事早晚要追究,从山里苟活下来实属不易,下山自然也要跟着有本事的人。
    “哼,有没有问题,我来了都得没问题。”墨向颢冷哼。
    辗转询问多次,才从个华衣老妪嘴里打听到,小镇上没有客栈。
    如此便只好再问附近有无义庄,问及置死人的地界似触了老人忌讳,支支吾吾不肯说出个所以然来。
    陆风眠倍感无可奈何,可这是十几个人中为数不多愿意谈上几句的人,又问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妖物作祟,自己身为捉妖师义不容辞。
    这话放在平安地界是要被呸吐沫,道晦气的。
    但很快墨向颢就被打脸了,老人明显生了个寒颤,哆嗦着转身要走。可经陆风眠死缠烂打,最后竟是妥协了。
    甚至干脆让一众人等离那晦气地方远些,去住自家客房。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墨向颢目瞪结舌。
    她知道陆风眠天生阴阳眼,在此加持下,自然对友人万分信任。可这人先前竟半分没吐露,临到现在才以开玩笑的口吻道出,用别人惊惧的样子彰显话的真实性。
    陆风眠先把老妪稳住,随后回首俏皮眨眼,“信你自己,不如信我。”
    此刻墨向颢才敛去倦容,正色起来。瞅着姓陆的顺从地答应留宿,几度欲言又止。
    打她们进到城镇开始,旁人就有意无意投来窥.探的目光,这种抵触夹杂着敌意的目光实在让人不大想留下。
    当然前些时候,她单以为是民风恶劣,不欢迎外人到来。
    “也没什么大问题,解决完我们再走。”这番话陆风眠没有压声音,是对所有人说的,也是对墨向颢单独说的。